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散文|月出泸沽湖

陈大刚 泸州公安文艺 2021-07-31



月出泸沽湖
文/陈大刚



  深秋。专门选了农历十五到泸沽湖看月亮。   到时天已黑。入住的是湖边摩梭人家风格的木楞屋客栈。放下行李,稍作安顿就大步流星出门找月亮。到湖边一抬头,心脏就一阵收缩——天空布满铅青色的云层,如同舞台上紧闭的幕布,根本找不到月亮要凳场的蛛丝马迹。低头看湖,湖面若一块拙朴冷漠的黑布,倒映在湖水中的客栈灯光苍冷空凉……天地阒寂无声,全然无视我的感受。心顿然下坠,分明听得到它在失望与沮丧中下坠的声音——天,在我的期望值中,泸沽湖之行就如同参加久违多年的中学同学会。月亮则如我们情犊初开时的班花。面对青黑的天幕,我那种绝望呀,这班花不到场,同学会还开什么开?  然而,奇迹居然就出现了,青黛色的天幕开始透出亮色,乌云渐次散开。在吊足了我的胃口之后,月亮超凡脱俗现身了。月畔的云朵居然若少女的唇,得了月光的湖水,则如传说中的金镂玉衣。整个天宇,天宇下的泸沽湖,湖边的我,都灿然敞亮一一那叫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开。顿生我欲乘风归去。哦,班花就是班花,这样的桂冠岂是浪得虚名。  “月出皎兮,皎人僚兮”,月光水一样洗在身上,人就在湖边走,空灵地走,纯粹就是一种走。草地上居然出现人影——我的影子。摆在眼前的事实着实让人大吃一惊,我早已遗忘自己会在月下投影——“久违了!”灵魂呼叫。再抬头看月,顿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引力从月亮上传过来,拉着灵魂穿越时空,飘飘荡荡,落到了童年时月下的石坝子中,眼前是一幅相机般清晰的记忆画面:风轻,虫鸣,叶沙沙,一双小脚欢踩着石块上自己的影子,月亮在坝边水塘中晃,晃,晃……

   沐浴着一湖水一汪月,我生出了一个奇异的想像。以为那圣洁的天囯一定有一个属于月亮的村庄。这个村庄的晨曦,是从夜晚开始的。月出时,村庄打开了窗户,推开了栅栏。泸沽湖也属于这个村庄。所以,月亮女神轻挪莲步迈出村庄,那清澈优雅的灵光便在湖面上洒出闪烁神奇的玉片,或者说那湖波分明就是月亮的裙裾。湖畔的山,可能就是月亮的仆人,他们虔诚而卑微地匍匐在大地上,不敢担头仰视。
     我虽未匍匐,但心生如此遐思时,就觉得湖边的我与在湖边看月的人,都是月的仆人。在月亮推开窗帘的一刹那,我们眼睛都充满了虔诚;当月的辉光洒在身上时,自己顿然如浸渍于一座圣洁的湖中……


  同行朋友观月后感慨,此行足矣,此生足矣,从此天下无月。他第二天站在泸沽湖著名的“走婚桥”上说这话时,仿佛那轮干净、纯洁、空灵的泸沽湖之月正悬挂在头顶,瀑布一似的光波深情召唤他住进月中。又意犹未竟补充,凡人面对此一唱三叹之月,除了哑口无言,还是哑口无言。
     朋友“哑口无言”之说我特别认同。我以为,人类语言其实苍白无力,以它目前所具备的审美描述功能,面对泸沽湖之月与生俱来的清纯、优雅、圣洁、超然,断然无从置喙。朋友关于从此天下无月的说法也绝对正确。以我的认知,之前居住的城市与经过的城市所遇之月,只若菜市场中卖菜女子,或是蜗居于城郊结合部之女子。
    哦, 泸沽湖的月亮是真正来自天上的醍醐灌顶。初相识刹那,肉体凡胎的我们全身毎个细胞都在欢呼,哭着喊着要上天亲月。随既,只需默默地注视她几分钟,就会觉得自己在脱胎换骨。再低头看地上人影,会以为那影子也有活色生香的血液在流淌,就如同身边湖水轻轻拍击岸涘的歌呤。

  泸沽湖的月亮再次证明我无数次走在大地上产生的一个念头。在我们生存的星球上,有一些景致,有一些情景,已经等了我们很多年,或者说是我们一生下来就开始痴痴寻找她。泸沽湖之月,绝对是我与她前世之约今生之旅的缘——她在我精神的大地上描绘出了一道新的天际线。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经历了我这样的心灵历程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世间那些真正的稀有的风景,都会生长在人的生命中,成为人身上新的骨血。就像你在人生中相遇的那个难以忘怀的人,就像王菲深情呤唱的那样,“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,再也忘不了你的容颜”。因为她的出现,你得以在尘世中超升,如果有一天你将她忘了,那你已经重回尘土,货真价实俗物一个。



  地球生命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中呱呱坠地。这个凝聚着人类感恩情怀的判断,是基于这样的原因,迄今为止,我们还没有在茫茫宇宙中发现另外一个具有生命体的星球。所以,地球生命依然只能着一叶孤舟,顾影自怜地飘荡在宇宙空濛的湖上。

我之所以使用了“孤舟”的意象,是因为我站在沽湖边,湖上恰好又有一叶扁舟——那是摩梭族人特有的叫“猪槽船”的独木舟。此刻我正在看泸沽湖日出。那从云片中冉冉露脸的太阳,与我在欧罗巴阿尔卑斯山、南美潘帕斯草、中东撒哈拉大沙漠以及爱琴海上看到的旭日不同,那些日出是黄钟大吕,高音部分足以击穿耳膜,低音部分则会招引心灵的共鸣。而我眼前的初日则若一支短笛,向着湖面吹奏清新脆亮的天籁之音。我甚至还觉得她就是一面天堂的镜子,专供泸沽湖在清晨梳妆打扮。是的,泸沽湖绝非凡品。她是太阳与月亮独迈千古交合的精华。这一汪红霞万朵的湖水,就是来自太阳山庄,月亮山村。所谓此曲只应天上有,人间那得几回闻,说的就是日出时的泸沽湖。

   泸沽湖清晨的太阳是个勤劳的画家。晨曦莅临,湖水、云朵、鸟声、草叶都迫不及待地挤破黑夜的门槛,排着队等候太阳在她们身上着色,把她们引入天地的画框,启程一天中天长地久的远方……我不知道她们要去的远方长什么样,但我很清楚泸沽湖这样的清晨很丰满也很有艺术范。可能是呼应我心中跳出来的这些情思吧,“哗”一声就有一条鱼自湖中掀出声响,若小提琴弦上颤出的抖音,着了鲜红的晨光飞去与天上的霞光融合。哦, 天帘已经开了,云在漂流,太阳在云层中窜动,倏地撕破一个裂口,一团一团玫瑰一样的朝霞,就象上学的孩子一样欢跑出来,把一湖水搅成一片金红;草海边,一条小船靠岸了,清秀如水的摩梭女子走下船头,手中提着一串闪烁跳动的鱼,她们用摩梭语言相互咿咿呀呀地说话,我无法听懂,但我嗅得到她们脸上滴着泸沽湖晨露的快乐香味……

  在泸沽湖这个心寻了千回也梦了千回的观景台,太阳在清晨给我提供了绝世审美之景。而我之所以能站在湖边审美,则是因为有太阳月亮一往情深将无数美景派到身边对我谆谆教诲,从而赐我以审美之眼与感应美之智灵。所以,我虽凡身浊品,又与泸沽湖远隔千山万水,但若追根溯源细论,我与泸沽湖铁定是同一血缘。所以我才会在她身边领受太阳与月亮的冲洗,荡涤浊世施加在身上心上的尘垢,痛快淋漓洗心革面,努力回归到我刚脱出母亲胎胞时的样子。
    月光来自太阳的反光,或者说是太阳滋育了月亮。所以诗人说,“一个能够升起月亮的身体,一定驭了无数的日出与日落”。在玉成地球生命的万千宠爱中,最伟大的爱是两个。一是太阳,一是月亮。太阳以她的光芒催生出生命需要的一切能量,并照耀生命的成长;月亮以她的温柔,呵护地球的夜晚,扶助生命在地球诞生。人这个物种身上的两大卓越情怀 “激情如火”与“温柔如水”,分别就是太阳与月亮 在其基因图谱中设置的密码。



泸沽湖住在月亮的村庄,泸沽湖畔的摩梭人也住在这个“世外桃源”中。上世纪初,出生于维也纳的探险家约瑟·洛克,在面对川滇高原这汪湖水时,谦恭地低下他的头颅,“英吉利之甘巴兰湖也没有这样的美丽。笼罩在这里的是安静平和的奇妙,小岛像船只一样浮在平静的湖上,一切都是静穆,真是一个适合神仙居住的地方。”泸沽湖的摩梭人自然不是神仙,但却有神性。这个古老纯朴的民族应该就是太阳与月亮的儿女。就像我在雪域高原看到脸上荡漾着天庭神光的藏家儿女一样——金生丽水,玉出昆冈,他们不属于凡间。白天游湖时很巧,摇桨的就是一位摩梭女子。随着她红色的手臂前后摇荡,船桨掀起水花,湖中藻花闪开一条水道,猪槽船徐徐划开波光粼粼的湖面,轻捷跃进于碧波之上。悠悠清脆的摩梭民歌从女子眼睛中飞出来,如天边飘飘的云,倾诉出无边无际的缠缠绵绵……船桨掀起水波,水波上跳跃着歌声,仿佛要把我举托到云端,我当时就有一种上天的飘然,甚至听到了云流动的声音,听到了阳光炫目的声音,整个人刹那间就溶化为晶莹剔透的一掬水波,一朵风中翻飞的摩梭女子裙裾上的小花……月上山岗了,旷野中的山湾村寨里燃起了灯火,七零八落,星星点点;从摩梭山寨里走出了落落大方的姑娘,三五一群,嘻笑着走在湖畔小路上,和歌而去,如风如梦……月下,摩梭小伙子更没有闲着。月色是一种遥远而亲切的召唤,正是“走婚”良辰——在全人类都普遍实行一夫一妻制的今天,摩梭人仍然手捧着被称为“活化石玫瑰”的古朴情爱方式——男方到女方家走亲,住宿,次晨回自己家中。临走清晨,再次朝拜了“走婚桥”——这是一条长约十多丈的木桥,桥面铺盖着厚实拙朴的木板。桥下湖水静谧,桥两边草海濛濛,散落在草丛中左一汪右一汪的水凼,着了霜色秋韵,犹如星星。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草海因桥的伸展,连通两岸七七八八木楞屋——摩梭男女通过这座桥相约相会,成天地人伦。哦,世上没有任何一座桥能够像此桥一样,与一个种族的存在、生命的繁衍、生命的欢乐血肉相连——春天流淌着躁动与欢欣,夏天伫立着对月亮的等待,秋天承载着丰收的报喜,冬天风雪中流动着两岸温暖的目光中……我在这样想的时候,就觉得这桥是天地间的彩虹,太阳与月亮在桥上海枯石烂相亲相会;天人感应,这桥也是人间“鹊桥”,从这座桥上经过的摩梭男女,都是歌者、诗人与云朵……我站在桥上遥想着这样的画面——一天的勤劳之后,月亮在湖边的山头上如约而至,一个摩梭小伙子心“呯呯”跳荡走上木桥,有天上的星辰“红娘”一样为他引路。湖那边的木楞屋栏杆旁,一双女子的秀目翘首星月——哦,那是一个纯粹感性生命的狂欢夜晚,是自然本真性情的耳鬓厮磨,是天人合一的激情销魂!清晨日出,他在幸福与丰满中离开,走向血红的阳光,走向脉脉含情的一汪湖水――他嘴角微笑,回味刚刚亲历夜晚的香味;眼睛放光,企盼今夕月上树梢;升高的血压,吟唱着那首美丽了千年的古歌——有美一人,清扬婉兮邂逅相遇,适我愿兮……

月有阴晴圆缺。

离开“走婚桥”时,我分明感到从霜气凌凌的旭光中,吹过来一串串古人的词句——

“恨相见的迟,怨归去的急”

“去也终须去,住也如何住”

“此情可待成追忆,只是当时已惘然”……

很惊叹于古人对人心理纤细、精致与优雅的把握。觉得写这些句子的古人简直就有一颗玻璃心,清纯、透明又晶莹。他们所传达的心灵感受,是古人的,也是今人的,同时也是我的,我相信也是地球上其他人种的。
风景再好,也总有要离开的时候,此事古难全。再回首恍然如梦,昨天的事好像发生过,我可能是亲自参与者,但仿佛又不是真的,只是一个传说。       

离别泸沽湖时最后一眼,有一种兵荒马乱的苍然。恍然觉得拍打着湖岸的水波走上岸来,一把拉住我的手,要我与她一起看今晚的月出,再上“走婚桥”。居然就感到有一个人从我躯体中破茧而出,随湖波扑入湖中……

此刻,我已经回归居住的尘世。不知泸沽湖今晚是否有月?我这边是命中注定无月,天空青黑的云浓得化不开。即便有,也只若街边水泥电杆上那盏没心没肺的昏黄的路灯,断然没能耐引领我们的灵魂潇洒走一回——城市的上空没有农历十五,此月非彼月。 

耳畔响起唐代诗人元稹的千古喟叹,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”

梦回唐朝——惊诧于那月光下的唐人都长有一颗玻璃心。

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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